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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旧识相逢日！明玉昏倒！

魏璎珞与旧日同事的相见还得从李玉去太后那里传话从头说起：

“太后老佛爷万福金安，皇上着奴才来传个话，因为不忍心太后老佛爷因皇后辞世太过伤心伤身，想请太后您老人家往园子里散散心。皇上还特别挑了伶俐丫头在那儿伺候。”他在“伶俐”二字上重了重音。

“皇帝的孝心哀家知道了。”太后摆了摆手示意李玉起身，“不过你说的丫头是哪儿来的？”

正说着，外面有人通传，纯贵妃跟令妃二位娘娘来给太后请安。原来她二人在宫外甬道偶遇便一起过来了。

“太后老佛爷圣明，这姑娘名唤璎珞，本是先皇后宫中的一个宫女儿。皇上早瞧好了，想着等傅恒大人前线归来就赏他，所以请太后老佛爷多调教调教。”李玉料到太后必然会有此一问，索性就做“知无不言”状一股脑回复了。而且他还特意放慢了语调，略微提高音量。

“璎珞？是个好名字！赏给富察家也是应该。”太后点了点头，只是多个伺候人罢了，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那既然二位娘娘来给太后老佛爷请安，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李玉躬身行完礼就出去了。

只是傅恒这步让故意太后知晓的棋走险了。因为就在李玉回禀的当下，纯贵妃已经走进太后殿内。虽然她并没有听个完全，但“璎珞”二字是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只是碍于令妃在侧不好表现，便演出神情自若的样子，大方得体地走到太后跟前行礼请安。

“嫔妾给老佛爷请安！”两人异口同声道。

“起来吧。”太后笑着命人赐坐。

“方才是李玉公公过来？” 纯贵妃终究是没忍住，拐弯抹角地问。

令妃见纯贵妃明知故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太后似乎并不在意，她抿了口茶才说道，“是啊，他替皇帝来传话，说是安排下圆明园礼佛的事了。”

虽然太后并未明说，纯贵妃的内心怒火却被瞬间点燃。她婆媳三人又闲话了一阵才散了。但纯贵妃心中已经有了数。

到了十月，太后见各宫妃嫔因先皇后丧仪被皇帝拘得辛苦，便特别下了懿旨，请嫔以上的各宫主位一同前往圆明园赏景，权当放松。皇帝对这一安排虽有些不满，但到底不便多说什么，就全凭她喜好了，还另着娴贵妃从旁协助。不过太后那边对于之前皇帝的安排还是很认可的，因为他派来的这个丫头虽只是做些殿外的粗使活，但着实机灵，办事又有分寸。听贴身嬷嬷说，偶尔夸她一两句，还会红了眼称是得先皇后亲自教导，很是有情有义。太后心下便十分满意，觉得赏给富察傅恒是个不错的归宿。

话说当令妃走进太后在圆明园的住处打算请安，刚走进院落就看到正在打扫的魏璎珞，因为注意到有主子进来，魏璎珞便依礼给令妃请安。但她多少有些诧异自己和尔晴竟以这种方式相遇。至于尔晴如今已贵为妃子，她倒并不震惊，因为傅恒之前已经告诉过她尔晴高升一事。令妃对她颔首示意，便进屋去见太后了。而待她进到屋内，才发现纯娴二位贵妃也在。只是今天略有不同的地方是，她在纯妃带来的宫女中发现了一张昔日朝夕相处的脸孔，虽然她似乎正在竭力不让自己被令妃看到。

“纯贵妃，哀家怎么看你今天带来的宫女儿不似你宫中的，反倒像是从前皇后宫里的？”太后突然问道。

“太后老佛爷真是明察秋毫。只因玉壶这两日病了，我便没带她来园子，没想到您一眼就发现了。这姑娘名唤明玉，皇上在先皇后去后遣散原来的长春宫宫人，我便将她要了来。”纯贵妃笑了笑，这样说道。“毕竟先皇后素来与我友善。”只是说这句话的一瞬间，令妃却注意到明玉流露出比刚才更为局促不安的神态。

“哦，是你有心！不过可赶巧了，我这儿也有个丫头从前是服侍长春宫。” 太后点点头，她接着转向令妃，“令妃，哀家记得你从前也服侍过先皇后吧？”

“太后老佛爷英明，臣妾当日与明玉、璎珞一同服侍皇后！”令妃边说着就站起身，像太后施礼道：“所以臣妾想跟太后娘娘、纯贵妃娘娘讨个恩典，许我三人去臣妾那里叙个旧？”

纯贵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情绪，但她刚想出言反对，就听得娴贵妃开口了：

“太后老佛爷您看，令妃妹妹也是念旧之人！”

“是啊，毕竟你们三人与先皇后主仆一场，哀家准了。”太后爽快地答应了。

很快明玉和璎珞就在宫女的引导下来见令妃。

 “璎珞，你现在既是服侍太后的人，就不必行大礼了。”令妃见她二人走入殿内，便先开了口。“明玉，你也免了吧，就当我们还在从前的长春宫。”

“奴才不敢当！”明玉压根不想欠她情，迅速地站到她面前福了福；边上侍立的珍珠、琥珀却也不敢上前教训她；于是魏璎珞便也跟着行了礼。

“但我还想给璎珞赔个不是，毕竟是冒了你的姓氏。”

“冒姓？”魏璎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尔晴正欲解释，却被明玉生生打断了。

“我当年那句‘如果皇上看中你便可成妃嫔’的玩笑话你倒是记得很牢啊，令妃娘娘！”明玉翻着白眼，语带嘲讽，“可惜啊，好容易当上正经主子，却连祖宗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话刻薄得连魏璎珞都听不下去了，她忙拉住明玉，示意她闭嘴，接着又问了一遍，“什么是冒姓？”

明玉看了眼璎珞，见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便没好气地说道:“哎呀，就是先皇后娘娘被高贵妃陷害昏迷那会儿，尔晴不是被提拔成贵人么，但是她被封的是魏贵人，而不是喜!塔!腊!贵人哦！”

魏璎珞这才想起来，之前傅恒告诉她尔晴封贵人时确实神色有些古怪，现在想来应该是瞒下了尔晴变“魏”贵人的事——她突然很感谢傅恒对自己的尊重，虽然她只是一个可以任凭主子欺负的奴婢。想到这里，她的心颤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得明玉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攀高枝……”然而正当尔晴这样说时，魏璎珞还沉浸在明玉前面的话语里，她甚至因此乐了。合着自己莫名其妙已经成了皇帝的妃子？她还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成为皇帝的女人傅恒会是怎么个反应，这么一来的后果是直接导致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倒让明玉有些错愕，怔怔地看着她。

看到她两一个气咻咻，一个不气反乐，尔晴倒也不恼怒，她二人的性格真的是一点没变。但璎珞的这声笑多少缓和了屋内的气氛，于是她才继续说下去：

“在你们看来，我是满人，又是大臣之女，但这又怎样？！ 还不一样是包衣出身，没有祖荫，一切便只能全凭我父祖个人。玛法虽有才干，但他能当上刑部尚书，多少也是沾了鄂尔泰的光。而我阿玛虽为嫡子，遵照家族意愿投在鄂尔泰门下，却无玛法才干。当年我本有机会参选秀女，也因他出了点差池搞砸了，只落得入宫伺候主子的下场。但那时我并不怨他，毕竟能在皇后跟前伺候多少能给自己挣一份不错的前程。但阿玛偏生又笃信兄弟义气，竟胆敢在仲永檀逝后为其鸣不平从而触怒龙颜，落得个革职流放的下场，玛法也因为被皇上申斥教子无方而不敢施以援手。但自我阿玛流放之后身子日益虚弱，我这个做女儿的就不能见死不救了……”尔晴说道这里，声音已有些颤抖。

“只不过在这后宫里的多数女人，纵使存了承天恩的天大决心，没有机会接近皇上也是枉然。若不是娘娘这场意外，我也没有机会跟皇上独处……”

这是魏璎珞和明玉第一次听尔晴跟她们说心里话，娴静温婉如她那几年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家庭负累，甚至为了救父归家不得不千方百计主动献身皇帝。

“但当上了贵人又怎样，终究我阿玛能回京靠的不是我这个封贵人的女儿，而是先皇后产子大赦。以‘柔嘉’封妃又如何，我终究还是没用！”说到这里，她终于没有忍住，潸然泪下。在魏璎珞看来，皇帝简直寡廉鲜耻，逼她改姓不算，到最后也没有因为纳了女儿而赦免父亲！

“尔晴你……”，明玉素来心直口快，但内心还是柔软。与尔晴共事多年，她多少有些羡慕她的家世，却从不知道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我……”

“啊——”然而，她的安慰话还没出口，自己突然刺痛般地大叫了一声，接着抽搐着倒在魏璎珞身上，这可把尔晴璎珞吓坏了。

令妃赶紧让人把明玉扶进内殿休息，一边命人去请太医，刚巧今天为预备着太后、各宫妃嫔看诊的太医是叶天士，见令妃急差人来请，便匆匆赶了过去。